柳年年

先进来一双穿新布鞋的脚,渐次进来一个女孩子的腿和腰,然后十六七岁的女孩终于完整登场 单薄的样子短短的头发让她打眼看上去像个小男孩,眼神有点怯但是一下就明亮起来了。

徐 .....老师好 

小钱,快坐快坐 吃糖吃糖。

我不吃糖,还是老师您自己吃吧……

老人被女孩的话逗乐了。

每次听子川和宝奎说起这个小家伙,他俩都笑得合不拢嘴。这个小家伙也是她们县剧团寄予厚望送到她跟前来。她看过太多这样年轻的女孩了,她们有的是青春有的是心眼。却没见过眼前这样淳朴和老实的。


是一个很柔软的沙发,女孩一坐下去就被陷进去了。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但还不忘理了理自己的裙角。她想起团里的书记陪着她坐了很长很长时间的火车来到了上海。就是为了来见老师这一面。她这身衣服已经是最好看的一身了,打扮的漂亮些给老师留个好印象是她唯一的心愿。她有点后悔以前没有跟着同寝室的女孩们一起用鸡蛋清洗头发,现在头发有点短又有点卷。她激动也忐忑着。

当小演员的日子并没有给她带来非常多的工资。她也总是嫌穿裙子麻烦,买的下装大多都是土黄的裤子,心想这样过两年弟弟大了可以留给弟弟穿。破天荒的买了这一身裙子,坐火车的时候都不太敢乱动怕弄脏了不好看。一到上海,电车上看到时髦的上海小姐,还是觉得自己这身盛装异常的不合时宜。但是不富裕的家庭教会她,不能在老师面前失礼。

她从小胆子大,夜路一个人走从不怕,出去演出条件差棺材旁边都打过铺。但是突然看到眼前的徐老师她就怕了,动一动就感觉和这个大都市老师时髦的家不符合。

这里有茶几,有电视机,有冰箱,有一切有的。窗帘被整齐的挂好,家里的阿姨那么和蔼可亲。

墙上挂了幅相片,最贾宝玉。桌上还有一幅素描,老师说是一个读书的大学生给她画的。女孩见识不多,这素描逼真到她以为就是一张黑白老相片呢。这一切都是新奇的。

她没有发现极度亢奋下的她,身体一直都在不自觉的发抖,书记用腿碰了碰,她才回过神来。

书记大方的先开了口。道明来意。

老人缓缓说道:那行,小钱,就先唱一段哭灵我来听听

女孩如赦般飞快的站了起来,边唱思绪竟飞到了之前考县里剧团的时候,那天她特别自信,考官都给她叫好全楼的人都来看她这个小宝玉。但是今天曲毕她有点懊恼的低下了头。这次她唱的并不好。唱到几处关键的地方,对面紧皱的眉头让她心吊的高高的。

老师平淡的语气,让她特别特别难过。猜想老师肯定觉得这个小姑娘从诸暨千里迢迢赶过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呀。

女孩越想越懊恼。

书记也知道今天女孩没有没发挥出水平,正想帮忙打打圆场。

却见老人严厉地说道:小钱,女孩子唱小生阳刚气本来就少,以后少穿点裙子。

女孩脸烧的通红,不说话。脸都没敢抬起来,点了点头。

临出门,老人客气的对同行的书记说,小钱嘛各方面条件蛮好的,再锻炼锻炼是个唱徐派的好苗子。

她灰溜溜的出了门,刚出了门她也就不再抖了。



老人在女孩走后的日子里,不经意间还会想起这个身材修长有点腼腆但是骨子倔倔的少女。是有点娇气,磨磨就好了。

再次见到这个女孩是一年后,已经成角挑红楼梦闯大上海。眼前这个涤纶的裤子花衬衫,再也不是那个穿着裙子的小姑娘。听说她已经是团长了,嗯,后生可畏。

老人也经常收到自己的老姐妹来信信中总是说到这个孩子是个好苗子,勿错过。

看了看信上演出的日子,真巧,和老袁手下的娃娃兵打对台。

县级团能演个啥出来,老人心里没底。好在贵有自知之明,小县团早早的就拉大队来到上海,诚恳的请她去把把关。随同来的领导们很注重这次演出特意安排宾馆一处宽阔地用来排练。

女孩这次还是紧张原原本本把自己演出的红楼梦给老师演了一遍。这是自己已经演过百场的戏了。每一个锣鼓点她都了熟于心。

但是又看到一年前紧皱的眉头,老人凝重的表情更加严肃。

她不知道哪里不对,心中很忐忑。连旁边演小黛玉的小伙伴也被吓得不行。

严师出高徒

墙上的时针指向下午两点,女孩饿的饥肠辘辘但是还是很带劲的按照老人教的动作去努力做到位。领导倒是不怕饿坏孩子们,都是苦孩子出身,饿一两顿没关系。倒是老艺术家饿坏了担当不起的。连忙趁着空档上前邀请老人中午就在这里吃一席。

老人摆摆手,饭就不用了,同志麻烦给我倒点热水,我这有面包。时间紧迫,大家就不要客气了。

女孩听领导们说那些年徐老师落下的胃病。她中学的时候学过生物知道什么是心肝脾胃肾,徐老师胃不好还不好好吃饭,就是为了帮她们把这出戏赶出来。她不善言谈,小小的她握紧拳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戏异常轰动,连续滚了一个多月,榨干了女孩所有气力。那天上午排练,下午演出,晚上又去观摩了越剧院的红楼梦,以至于第二天她在台上唱着哭灵,突然在台上晕了过去。女孩一股韧劲,醒过来又继续唱。

招待所桌子上摆的几瓶糖水菠萝。那是那个年代的贵族食品。女孩没有想到在今后的日子里,陆续有来的鲜牛奶,奶油蛋糕,昂贵的营养针都是老人的关爱。


夏天热的很,晚饭笋豆,糟鱼,炸黄鱼,草头圈子,

女孩只夹自己面前的菜,最爱的猪大肠却放到了老师面前。

表露出少女的矜持。老人把女孩面前和自己面前的菜掉了一个个。

诺,听你单位领导说你是最爱吃这东西的,可累死你阿姨了,这东西可不好弄清爽的。不过也要少吃,演员可不能发胖的。

油香喂饱了女孩空虚的胃,老人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瘦弱的她似乎怎么吃还是瘦的。食物就像扔进了无底洞。

晚上女孩和老人睡在一张床,轻轻摇着蒲扇。上海的夏天似乎没有诸暨那么热但是却让女孩想起了自己看不见的奶奶,夏天也是这样给她摇着蒲扇。她做梦都想带奶奶去医院把眼睛瞧好。

每当女孩走了几里路放学回来,奶奶总会用她一双劳动人民又大又热乎的手抹去她额间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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